本书共分为三编。第一编是“语文杂谈”,其中包括鲁迅对读书的一些建议等;第二编则是鲁迅对中国小说史的研究与梳理;第三编是“文史漫谈”,对中国的历史与现实进行深刻反思的文章。
今天要和大家分享的,是文章《这个与那个》中的第三部分“最先与最后”。在这一部分的文字中,鲁迅分析了“不为戎首”又“不耻最后”的人性,批判了这种观点所造成的社会风气,进而可能产生严重的后果。而鲁迅在文章最后,又称道了两种人,称这样的人是“中国未来的脊梁”。具体是怎样的,我们这就来分享这段文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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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门外文谈》
鲁迅| 著
北京出版社
— 作者介绍—
鲁迅
(1881年-1936年)
鲁迅,浙江绍兴人,文学家、思想家,五四新文化运动的重要参与者,中国现代文学的奠基人。
— 书摘—
《韩非子》说赛马的妙法,在于“不为最先,不耻最后”。 这虽是从我们这样外行的人看起来,也觉得很有理。 因为假若一开首便拚命奔驰,则马力易竭。 但那第一句是只适用于赛马的,不幸中国人却奉为人的处世金针了。
中国人不但“不为戎首”,“不为祸始”,甚至于“不为福先”。 所以凡事都不容易有改革; 前驱和闯将,大抵是谁也怕得做。 然而人性岂真能如道家所说的那样恬淡; 欲得的却多。 既然不敢径取,就只好用阴谋和手段。 以此,人们也就日见其卑怯了,既是“不为最先”,自然也不敢“不耻最后”,所以虽是一大堆群众,略见危机,便“纷纷作鸟兽散”了。 如果偶有几个不肯退转,因而受害的,公论家便异口同声,称之曰傻子。 对于“锲而不舍”的人们也一样。
我有时也偶尔去看看学校的运动会。 这种竞争,本来不像两敌国的开战,挟有仇隙的,然而也会因了竞争而骂,或者竟打起来。 但这些事又作别论。 竞走的时候,大抵是最快的三四个人一到决胜点,其余的便松懈了,有几个还至于失了跑完豫定的圈数的勇气,中途挤入看客的群集中; 或者佯为跌倒,使红十字队用担架将他抬走。 假若偶有虽然落后,却尽跑,尽跑的人,大家就嗤笑他。 大概是因为他太不聪明,“不耻最后”的缘故罢。
所以中国一向就少有失败的英雄,少有韧性的反抗,少有敢单身鏖战的武人,少有敢抚哭叛徒的吊客; 见胜兆则纷纷聚集,见败兆则纷纷逃亡。 战具比我们精利的欧美人,战具未必比我们精利的匈奴蒙古满洲人,都如入无人之境。 “土崩瓦解”这四个字,真是形容得有自知之明。
多有“不耻最后”的人的民族,无论什么事,怕总不会一下子就“土崩瓦解”的,我每看运动会时,常常这样想: 优胜者固然可敬,但那虽然落后而仍非跑至终点不止的竞技者,和见了这样竞技者而肃然不笑的看客,乃正是中国将来的脊梁。
(有删节)